【警告：本影评从第三段开( kāi)始严重剧透，未观影者建( jiàn)议只读首两段，看完电影( yǐng)再通读全文一同探讨；不( bù)建议将本片看成一个美( měi)好童话的人看这篇影评( píng)，真的很残酷，本人是支持( chí)两种观点都成行的，你希( xī)望这部影片是什么样子( zi)的，它便可以是什么样子( zi)的，所以我不支持童话派( pài)来此寻求幻灭，这篇文章( zhāng)只能说是其中一个视角( jiǎo)。】

《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无论是( shì)小说还是电影，在表象下( xià)都蕴含着大量的哲学和( hé)神学隐喻。这与作者和导( dǎo)演本身息息相关，原著作( zuò)者扬·马特尔毕业于加拿( ná)大彼得堡的特伦特大学( xué)哲学系，并且在印度灵修( xiū)过一年多时间。我曾在给( gěi)另一位作家Paulo Coelho的书评中提( tí)到：给作家要写出自己的( de)想法和理念很容易，但是( shì)要写一些保持原有想法( fǎ)和理念却为大多数读者( zhě)理解和接受的文字却并( bìng)不简单。这便是《少年PI的奇( qí)幻漂流》小说颇为出彩的( de)一点：这部作品借用了“小( xiǎo)说”或“童书”这种普通人最( zuì)能接受的文学体裁，把作( zuò)者的哲学和神学心理建( jiàn)筑巧妙传达给了读者。

每( měi)段童话背后都有一个血( xuè)淋淋的可怕真相。童话的( de)作用只是给蛀空了的现( xiàn)实披上一层糖霜，用人人( rén)都能懂的语言去阐述一( yī)个残酷的事实。我觉得在( zài)看完书和电影后，观众都( dōu)可以选择自己的阵营——去( qù)做一个快乐的小孩，或是( shì)一个忧伤的成年人。换句( jù)话来说就是：无论是电影( yǐng)和书，它是一个镜子，你在( zài)哲学和神学方面走得有( yǒu)多远，它在你看来就有多( duō)远；对孩子来说这是一本( běn)奇幻冒险笔记，对有禅修( xiū)意识的成年人说，这是一( yī)本残酷且忧伤的回忆录( lù)。

即便是影评，也是可以从( cóng)两种不同的角度出发。但( dàn)从前者出发，这部作品其( qí)实可圈可点的部分远远( yuǎn)比后者要少得多。出于从( cóng)哲学或灵修的角度去剖( pōu)析这部电影，也顺便说出( chū)我的一些观点，下边我会( huì)说出我自己发现的一些( xiē)隐喻，不一定正确，观众也( yě)不一定全要站在我“忧伤( shāng)的成年人”角度去分析，权( quán)当发现同一件事物的不( bù)同视角吧：

一：老虎并不是( shì)具象的存在，他是PI的一层( céng)隐形人格。

这一点，在电影( yǐng)中有非常多的暗示。最早( zǎo)，理查德帕克出现时，父亲( qīn)对PI说：“你在老虎眼中看不( bù)到任何东西，除了你自己( jǐ)的倒影。”这是一句绝妙的( de)双关语言，代表着人如果( guǒ)用不同的视角去看世界( jiè)，所呈现出的东西就是截( jié)然不同的；“老虎跟人是不( bù)同的，他们没有人性，只有( yǒu)兽性，这便是区别。”这是父( fù)亲对于理查德帕克的定( dìng)义。

海难过后，理查德帕克( kè)顺着船桨爬入救生舱，这( zhè)便是PI兽性一面最开始的( de)显现——他拒绝去面对突然( rán)出现的“心中的老虎”，然而( ér)为了生存老虎依旧留了( le)下来。所有看过电影的观( guān)众应该都记得，老虎突然( rán)从船舱出蹦出咬死了鬣( liè)狗这一幕，这一幕吓得所( suǒ)有观众不轻，但正是李安( ān)在影片中最有力的隐喻( yù)，它彻底表明：心中的兽性( xìng)已经再也无法藏住，它赤( chì)裸裸地展现出来了，它的( de)原始和残忍让所有人都( dōu)大吃一惊。

当然，在之后影( yǐng)片依旧有许多隐喻。派和( hé)老虎在漂流时遇到狂风( fēng)，派狂妄对天大喊，而老虎( hǔ)却躲在船舱出不敢出来( lái)——这并不是因为老虎想要( yào)存活，而是派觉得这层人( rén)格是无法见人的，是可耻( chǐ)的，无法面对诸神的；随着( zhe)派揭开帆布，让老虎公诸( zhū)于众，也表明派最后决意( yì)让自身的黑暗面曝光，接( jiē)受神的一切责罚。

派明明( míng)有机会让老虎落水，最终( zhōng)却又拯救它，这其实是派( pài)面对海难时自身的心理( lǐ)挣扎——到底是要直面死亡( wáng)，还是挣扎着活下去？派得( dé)救后，老虎型人格再未现( xiàn)身，派所哀伤的是再也无( wú)法遇见的另一个自己，这( zhè)个自己救了他一命，却不( bù)为世人和诸神所接受。他( tā)在旅行时候对老虎说抱( bào)歉，最后诉出思念之情，都( dōu)表明他的矛盾心态——过往( wǎng)的那个自己异常强大，却( què)凶残得可怕，令自身都爱( ài)恨交加。

二：猩猩代表着母( mǔ)亲，海底幻象背后是残酷( kù)的真相。

事实上猩猩是母( mǔ)亲这一点我早就意识到( dào)了，但我没想到在电影中( zhōng)所谓的奇幻场景事实上( shàng)也是支撑这个想法的隐( yǐn)喻。这个现实非常残酷，最( zuì)初是胶片复兴馆网友鱼丸子注( zhù)意到的（以下引用其原文( wén)）：

“电影中，派问老虎：你在看( kàn)什么？然后他看向海中产( chǎn)生了幻觉，一个章鱼缠住( zhù)了一个大鱼，接着电灯鱼( yú)吃了别的鱼，整个就是海( hǎi)洋的生物链。最后很多鱼( yú)或浮萍拼成了他妈妈的( de)摸样。 当时看着，我就在想( xiǎng)，派还是最爱妈妈的，但后( hòu)面怎么不出现爸爸，和哥( gē)哥的拼盘呢？最后十分钟( zhōng)，听派很有感情的说了第( dì)二个故事，他妈妈被厨师( shī)杀了后，他只能看着妈妈( mā)的尸体被鲨鱼追啃。所以( yǐ)海洋中无数的鱼拼成他( tā)妈妈，因为鱼肚子里面都( dōu)是他妈妈。”

是的，这个故事( shì)中的幻想不只有老虎，美( měi)轮美奂的3D深海奇遇和人( rén)形岛都是幻象的表明。这( zhè)个幻象开始变成残酷现( xiàn)实，将这个故事中碎片化( huà)的影像也都逻辑化。慈悲( bēi)之心的猩猩其实就是派( pài)的妈妈，它的去世我看电( diàn)影的时候也很揪心。

三：人( rén)形岛是神或拯救物的化( huà)身，也是影片的升华。

很多( duō)网友也在提出这样一个( gè)疑问：“沉船事故到底是怎( zěn)么造成的”，实际上我也比( bǐ)较倾向于是派的错误，细( xì)心的观众会发现：派开门( mén)去看暴风雨时，似乎忘记( jì)关上了那道门，这或许就( jiù)是造成船舱进水导致全( quán)船沉没的主要原因，这样( yàng)来看，无论是奇幻漂流还( hái)是之后编造的第一个故( gù)事，都是派忏悔并企图活( huó)下去的表现（为什么会说( shuō)是忏悔？后边会解析）。

人形( xíng)岛是在派和老虎都失去( qù)意识的情况下出现的，除( chú)了莲花牙齿这些小细节( jié)，还有一个很大的东西表( biǎo)现了“这是PI的幻想”这一点( diǎn)。那就是一群一群的猫鼬( yòu)，也叫狐獴或蒙哥，这是一( yī)种生活在非洲平原的草( cǎo)原或少数在沙漠等环境( jìng)下的生物，所以呢，这种萌( méng)物不可能以如此大的种( zhǒng)群密度生活在这样一个( gè)浮岛上的。

关于浮岛，有个( gè)很尴尬的地方，那就是目( mù)前有两种说法都似乎存( cún)在漏洞。一种是它代表着( zhe)印度教中的神毗湿奴，另( lìng)一种说法极其残酷，说这( zhè)代表着派母亲的尸体。但( dàn)两种说法都有漏洞，因为( wèi)从“忧伤的成年人”角度去( qù)分析前者的话，这只能代( dài)表着一个神迹，还是无法( fǎ)从理性角度得出派到底( dǐ)是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怎( zěn)么活下来的（或者说是吃( chī)了什么活下来的）；后者可( kě)以从理性角度分析派是( shì)怎么活下来的（来自网友( yǒu)比盐还闲：因为在海上，细( xì)菌会很少，海水的盐度足( zú)以保持尸体很久才腐烂( làn)。所以最后帮助派度过难( nán)关的是他母亲的尸体），但( dàn)是这样的话就会和前面( miàn)的海底幻象冲突（因为海( hǎi)底幻象表明母亲是被丢( diū)进大海葬身鱼嘴，从感性( xìng)上我也更愿意支持这个( gè)观点，吃掉妈妈这种事情( qíng)真是太残酷了）。

但这些疑( yí)问都不能掩盖，浮岛对于( yú)派来说是一个心理和生( shēng)理上的彻底升华，也是这( zhè)个时候开始，派似乎更加( jiā)接受老虎跟自身是一体( tǐ)的（说不定真的是吃了自( zì)己的妈妈，所以觉得自己( jǐ)的兽性和罪恶已经无法( fǎ)被救赎QAQ）。原著小说中有这( zhè)样一句话（也是这篇影评( píng)的标题）：“我跪下时是个凡( fán)人，站起来时却已不朽。”这( zhè)个小岛便是协助派站起( qǐ)的最大因素，他似乎已经( jīng)明白现实甩给你的每一( yī)个耳光，都是上天在教你( nǐ)懂得低头。同时之后的他( tā)也变得更加无畏，最终顺( shùn)利上岸得救。他原本以为( wèi)这种无畏会伴随他一生( shēng)，然而他惊讶地发现上岸( àn)后他依旧变成了一个凡( fán)人（老虎型人格头也不回( huí)离他而去），他娶妻生子按( àn)照凡人一样去生活，却永( yǒng)世难忘这次奇幻漂流。

从( cóng)这一点来说，这个奇幻漂( piāo)流不尽然是不存在的。

四( sì)：第一个故事是存在的，在( zài)派的心中。

之所以说奇幻( huàn)漂流不尽然是不存在的( de)，是因为他确实是存在于( yú)派心中的。这个旅程不仅( jǐn)仅是残酷真相的掩盖体( tǐ)，从哲学和神学意义上来( lái)说，这是派的心灵和信仰( yǎng)在这段旅途中所遭受的( de)一切——它是存在的，只不过( guò)和神一样，它的存在是无( wú)形的；老虎是存在的，只不( bù)过它不是具象的，它是一( yī)种人格，一种类似于信仰( yǎng)的无形力量。对于派来说( shuō)，这不是选择哪个故事相( xiāng)信哪个故事的问题，而是( shì)同一条平行线内从心理( lǐ)和生理里程来看，所遭受( shòu)的不同的奇幻之旅。

网友( yǒu)糊糊玛奇朵说：“少年派在( zài)讲述第一个故事时没哭( kū)，成年派哭了，少年派在讲( jiǎng)述第二个故事时哭了，成( chéng)年派却没哭，这也是一个( gè)细节，表现派的成长吧？”确( què)实如此，少年派的哭是无( wú)法面对残酷现实，而成年( nián)派的哭是对于这段心灵( líng)成长的疼痛和残酷所作( zuò)出的具象表现。没有办法( fǎ)分析派的人格到底是好( hǎo)是坏，他可能真的有点“贪( tān)生怕死”，但在这样一种历( lì)险中活下来便是一次神( shén)迹，他对于哲学和神学的( de)感悟变得更高一层，到达( dá)普通凡人不可触的境地( dì)。这或许就是“大难不死，必( bì)有后福”吧！

这篇影评还要( yào)感谢网友大喜糖和上文( wén)中所有提到的网友帖子( zi)，触发我的很多想法，最终( zhōng)将此整理成这篇影评。能( néng)够分析的东西或许还有( yǒu)很多，但我只能碎片化并( bìng)且按照一些网友们的疑( yí)问去分析和整理，如果再( zài)有后续会添加上来。也欢( huān)迎大家来探讨。其实在论( lùn)坛中，还有一篇09年发表的( de)不满导演换成李安的帖( tiē)子。但我个人觉得，李安或( huò)许是这部片的最佳人选( xuǎn)，他之前的作品中无不体( tǐ)现对于儒家和哲学的探( tàn)讨，如果FOX真要把它拍成一( yī)部商业片，那也估计只有( yǒu)李安能在这样一部电影( yǐng)中放入这么多隐喻，最终( zhōng)还原故事的哲学和神学( xué)涵寓了。

最后，放上题外话( huà)两则：

1.扣掉的一星确实是( shì)因为FOX，如果是李安长久以( yǐ)往的合作方Focus（天啊这两个( gè)公司连发音都这么相似( shì)），故事估计会更加文艺和( hé)内涵，FOX想把这部片往商业( yè)片发展的意图从宣传策( cè)略中就一览无余，什么“下( xià)一个《阿凡达》”啊“画面美轮( lún)美奂”啊，我明白电影公司( sī)最终还是希望赚钱，但我( wǒ)真的很反感这种宣传策( cè)略，会让很多人的观影视( shì)角彻底改变，或者吸引到( dào)本就不是这个故事的受( shòu)众——问题在于，跟这些人在( zài)一个电影院看这部片时( shí)，你真的是感到彻底分裂( liè)，她们简直在把这部片当( dāng)成“印度阿三的阿凡达海( hǎi)上喜剧漂流”，观片过程中( zhōng)的质素令人愤慨。

所以，这( zhè)一星是给FOX和原本可能会( huì)呈现的更好故事扣掉的( de)。

2.有生之年有慧根的人一( yī)定要去一趟印度，这估计( jì)是宗教、哲学和神学领域( yù)来说最奇妙的国家，原著( zhù)作者在印度酝酿出这部( bù)小说，乔布斯在创立苹果( guǒ)时也曾在印度灵修过一( yī)年。相信只要参悟这些真( zhēn)谛，对你的人生无论从物( wù)质和精神层面都有莫大( dà)帮助。相信我，物质和精神( shén)是相辅相成的。

最后，谢谢( xiè)你的耐心，期待你的观点( diǎn)。


------------------------------11月26日更新------------------------------

【来自胶片复兴馆网友( yǒu)atreebywater】
5.海底幻象和人形岛都是( shì)妈妈身体的一部分

我看( kàn)过小说，小说里讲厨子砍( kǎn)下了派妈妈的头，然后头( tóu)被鲨鱼刁走了，但并没有( yǒu)说身体也被鲨鱼吃了。电( diàn)影里海里的幻影也是派( pài)妈妈的头像。这么说的话( huà)，派妈妈的头和身体是两( liǎng)种归宿也是很有可能的( de)。关于这个奇幻的岛，小说( shuō)里虽然没有人形这个描( miáo)述，但在电影里我觉得导( dǎo)演/编剧还是暗示了是派( pài)妈妈的身体。一是形状似( shì)人，二是派在这个岛上吃( chī)到的是素食。在电影一开( kāi)始厨师就曾对派妈妈说( shuō)牛（或者还有猪？我看北美( měi)版的，单词没完全记住）吃( chī)的是素食，所以吃牛肉（肝( gān)脏）就相当于吃素。而派妈( mā)妈是素食者，派吃妈妈的( de)尸体就被他演化成吃素( sù)了。而那成千上万秘密麻( má)麻的獴我个人理解也许( xǔ)是尸体上的蛆或者其他( tā)生物。

我知道这样理解非( fēi)常残忍，但我觉得这是最( zuì)符合电影的猜测。我相信( xìn)派首先吃掉的是厨子，这( zhè)个在小说里描绘更多，是( shì)确定无疑的。但派漂流了( le)227天，一副尸体是否够吃？也( yě)许派当初是万万不想吃( chī)掉自己妈妈的，他飘到人( rén)形岛的时候是极度饥饿( è)的时候，也许在这样的时( shí)候，活下去胜过了一切，况( kuàng)且他的妈妈已经死了。